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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逐漸清晰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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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溫蒂晃過神時,那本書已經緊緊地躺在了桌面上,仿佛之前的異狀都是幻象。不管她再怎麽觸摸桌面,少年的身影也不再出現。消失的還有與少年一同出現的耳鳴,在短暫的空白中透著微妙的空虛感,但是當餐桌的影子通過眼睛在腦內清晰構建的瞬間,她依然會反射性地產生那種尖銳的刺痛感並未停歇的錯覺。

繼而湧現的是羞惱。

郎法斯家的伯爵小姐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像無知的井蛙一般被未知的事物嚇破了魂……不,即使是被盜賊調笑的現在,她也絕不承認‘膽怯’這個詞能用在自己身上!可是擋在喉間的無形之物卻是將溫蒂的肺腑宣言盡數擋在了腹腔裏,讓溫蒂恨不得再暈一次,只當這些都是場可笑的夢。

“好可憐啊~”羅伯擺出一臉虛假的同情站在伯爵小姐的座位後,替她按摩頸部,語氣裏的忍俊不禁直叫人牙癢癢,“聲音也是情趣的一部分呢,這簡直比塞壬失去了歌喉還要讓人惋惜……不過大可放心,我是不會嫌棄親愛的~”

失音癥,多見於女性的一種癔病,誘因為精神過度緊張或情緒劇烈波動。癥狀表現為突然失聲,無法用語言進行表述,但咳嗽和哭笑聲音如常。

溫蒂現在就出於這種失聲狀態——盡管比起失聲本身,她其實更氣憤自己的失態。

“親愛的聽過破喉嚨的笑話嗎?”羅伯輕笑著低下頭,在她的耳邊輕聲道,“這下啊,真是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了呢~”

活脫脫一副街邊流氓的口吻。

可惜他的話語比起惡劣的安慰,更像是無情的針尖,反覆戳破溫蒂正在心裏拼命吹起的名為自欺欺人的肥皂泡。結果自然就是某個不得不正視現實的伯爵小姐惱羞成怒地抓起他的爪子,張口就咬了上去。

“沒事的。”羅伯像是感覺不到疼痛,用另一只爪子撫摸著溫蒂的頭。驟然濾去了輕浮的嗓音像是冬日裏裹上的厚重毛毯,裹住了在不安中瑟瑟發抖的溫蒂——他一眼就看出來了她的逞強,明明心弦繃到了極限,卻還是戴上用倔強打磨的貴族面具,假裝自己是個高傲的強者,真是既可笑又可愛。

“我在這裏,不會有任何事物能傷害到你。”

可惜他難得的紳士風度並不被領情,溫蒂一直到把自己咬累了才滿足地松口。

拍開盜賊的手臂,溫蒂從空間袋中翻出了從黑天鵝那掃蕩的一瓶安神類藥劑,默念咒語削掉瓶口,仰頭飲下。微澀的藥水像加了薄荷草,大腦在飲下後仿佛被掃去了積累許久的塵埃,陡然輕快了起來。她張了張嘴,意料之中的,藥劑沒有讓她恢覆聲音,但至少安撫了焦躁的情緒

而另一邊偷偷將手上的牙印上下舔了一遍的羅伯在伯爵小姐轉頭前收斂了自己的不良舉動。他若無其事地走到窗前,瞧了眼地上房屋的影子,估摸著時間,問道:“肚子餓了嗎?”

溫蒂楞了一下,手下意識地摸上了腹部,爾後抿著唇,極為勉強地點了點頭。不過,還沒等羅伯行動,她又想起了什麽,飛快地掏出紙筆,唰唰幾筆就拎著頁頭翻轉向盜賊。

‘阿緹絲?’

“在你神游的時候出去了,我有叮囑她別走太遠。”羅伯答道,“要把她找回來嗎?說起來,耽誤了這麽久,我們也該出發了呢~”

這個村莊顯然存在著非人的神秘存在,盜賊雖然並不畏懼未知,但是已知概念的危險與未知概念的危險顯然是兩個概念,比起探查,他傾向於離開。更何況他最討厭的就是沒有實感的事物,只能被大小姐看到的東西不但是狡猾的作弊者,同樣是討厭的侵入者。

‘離開?’

溫蒂明白了他隱晦的提醒。她的人生目標並不是學者型的魔法師,並不需要深入地探究未知。她已經定下了更加重要而清晰的使命,大可做個過客,直接離開這裏,繼續討伐魔王的旅程。但是……

——身為郎法斯家的後代就這麽輕易就投降了?

——不允許!

猶疑只是一瞬,溫蒂在紙上疾書下一行字:我去找阿緹絲,你就做好午餐等著吧!

一想到自己的身邊可能還徘徊著不知道多少個隱形人,伯爵小姐還是會惡心得冒起一身雞皮疙瘩,但她卻不想做逃兵。

裝扮在羅伯臉上的笑容淺淡了下去。自然垂下的雙手握緊了又松開,他最終還是克制了自己想要奪回心愛之人的‘目光’的沖動,咧開一個極大的笑容,“那麽阿緹絲就拜托大小姐了哦~”

溫蒂點點頭,取出自己的魔杖緊握在手裏,飛身離開。

******

又一次,世界沒有征兆地被腦內的尖鳴所覆蓋!

瞳孔緊縮。

溫蒂艱難地側過頭,死死盯著枯樹主幹上多出的那個乳白色身影——還是那個乳白色的少年。這是她獨自探索已來,第三次捉到他了。少年面色已經從最初的驚喜變成了抗拒,他朝著伯爵小姐咧開了嘴,雙唇開開合合,似乎在說著什麽。

‘不……要……再……靠……近……了……’

大抵是習慣了,雜音已經沒有之前強烈。溫蒂卻依然什麽都聽不見,身體僵硬地猶如石化,任何強行的動彈都只會換來更加強烈的痙攣。她竭力試圖揮動法杖,但仍然眼睜睜地看著少年從樹上跳下,從自己面前逃走。

少年和耳鳴因為遠離接觸點而再次消弭,溫蒂卻依然停止不了自己生理性的心悸。她閉上了眼睛,在昏暗的世界裏數著自己失常的心跳,直到它恢覆平穩。隨後,她再次果決地揮動魔法杖,向風命令道:捉住他!

風的觸角立刻向著匆促施展的標記疾伸到眼球捕捉不到的邊際。

只是看著眼前被陽光烤得火熱的地面和荒廢的村莊,溫蒂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她認為自己可能是因為低血糖而眼花了,要不就是屋外的高溫扭曲了空氣,才總覺得陽光底下好似徘徊著一些模糊不清的……淺灰色人影?

不過片刻,無數根風的觸角中,有一根發現了無人的異動。溫蒂忽略了灰影的問題,擡腳準備追上去,卻在下一刻從身後感覺到了風的氣息。

——誰!

*溫蒂使用了[風系魔法i]

轉身後跳和魔法釋放幾乎是同時完成,溫蒂戒備地擺出了迎戰姿勢,但是回應她的只有飄渺的風聲。看不見的敵人——這份危險讓她不得不將用於尋找少年的其他觸角收了回來,但也在她這麽做的同時,面前的危機感也開始削弱。

頭頂被曬得發燙,溫蒂看著眼前如同循環往覆的街道,心裏突然蒸騰出比遇見少年更大的不安感。

——說起來,這個村莊有這麽大嗎?

溫蒂的喉間出現了吞咽起伏,她顛了顛魔杖,重新找了個順手的握法,利落地揮下法杖,用風刃在枯樹樹幹下留下一道機身的痕跡,緊接著再用風在自己四周布下了警戒圈。做完這些,溫蒂小心翼翼地開始順著街道向前走去。

最前方的景象幾乎一成不變,如果不是風還可以感應到羅伯的位置,她幾乎以為自己已經迷失在了這條街道上。直到她看見街邊一顆樹幹上有一道裂痕的枯樹,恐懼感終於忍不住再次叫喧。風如同爆炸一樣擴散開來,又以伯爵小姐為中心從遠方疾馳而回。同時爆炸的還有比以往都更加尖銳的雜音,仿若戰前吹響的號角!

“咳!”

鮮血從喉間噴灑而出,在地面上開出不詳的花。身體不受控制地亂倒在地,溫蒂感覺現在經歷的好像小時候做的一場噩夢。她恍惚中好像看到有白色的影子靠近,但是沒等到她伸手去捉住,意識已經沈睡。

******

第二次了。

當游離的意識在體內收攏好時,可怕夢魘隨著陰冷的褪去而消弭,溫蒂感覺自己置身於溫暖之中,暖洋洋地不願睜眼。尤其是左手,仿佛被什麽火熱的東西裹著,特別讓人安心。可惜終究還是要醒過來,溫蒂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頗具即視感的石屋房頂。而第二眼看到的則是壓在左手上茶色腦袋。

天色已經開始黯淡,盜賊似乎一直看守在床前,即使困倦也寸步不離。

溫蒂許久沒有見過他睡去的模樣,印象中這人一直會把自己疲憊的一面藏在陰影下不讓她瞧見。唇角不自禁地翹起,她想要抽出手撫摸盜賊的臉頰,卻發現手被男人的手掌緊緊地抓住。而這一點動靜也足以羅伯驚醒。

盜賊猛擡起頭,雙手卻反射性地更加握緊了溫蒂。知道看到溫蒂心虛的笑臉,身上緊繃的肌肉在一點點放松。他長舒了一口氣,松開一只手摸了把臉,將那些不安一同捋去。

“你沒……”溫蒂都已經準備在床單上割出‘我沒事’,羅伯卻收回了已經脫口一半的話語。他舔了下唇,砸吧了幾下,斂起了關切之色,有些陰陽怪調地說道:“大小姐果然是貴族喜愛的花,真是太沒用了,只不過放你離開一下,居然就讓自己受傷。”

溫蒂沒想到他的第一句話居然是嘲弄,可恨自己沒法出言反駁,只好不甘地瞪了他一眼,嫌棄地想要抽回了自己的左手,只是試了幾下都沒能抽動。她擡眼想要警告盜賊松手,卻被男人的臉色駭住。

羅伯盯著溫蒂,臉上面無表情,原本蘊藏著星光的眼眸也如同大海最幽深的地方。

“我不會讓你再離開我的視線了。”

明明是很輕的聲音,卻好像枷鎖一樣銬在了伯爵小姐被束縛的左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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